文/沙砾
很多话,
说不说,怎么说,
也靠听的人渐渐懂得。
——《我渐渐懂了。》
朋友说起最近回父母家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因为假期短,回家就待了两天,但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好几次他发现,父亲常常默不作声披上外套出门,以下楼溜达之名消失那么半小时一小时的。
等到朋友离开,坐进自己的车,才像解谜一样知道了父亲消失的去处:许久没有收拾的后座,东西被归置得整整齐齐;驾驶座被收拾得干净,尤其后视镜,开车的视线许久都没那么清晰了。
想象或许在那几个小时里,父亲就是这样坐在孩子的车里,看看这,看看那,“怎么样能更安全,怎么样能更方便”,他定是一边这样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收拾起来。
这件事很小,却让我有很深的触动。不全然因为父亲微妙深沉的爱,更感慨于这种“渐渐懂得”。
还是孩子时,对于这些爱大约都是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的,上一代人表达爱的方式原本就无声而含蓄,小孩子自然“看不见”这些爱。但长大后,尤其经历过一些人情冷暖,明白世上本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爱之后,渐渐也就能看到这些本能之爱的可贵。
父母之于孩子,长辈之于晚辈,很多话,说不说,怎么说,表达的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
小时候,他不说,你不懂
长大后,他不说,你懂了
还有一个朋友说他这两年常常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想起他外公。
外公的手很巧,会做很多手工。每次外公来家里,家里就多多少少地产生一些变化。
比如,桌子腿有高低不平的,外公给修了;门上插栓松了,外公也给修了;凡是各种“不方便”好像都逃不过外公的双眼。
然而,小时候的他并不能体会藏在这些细微之处的深情,只知道外公手巧,只知道周围所有人都在夸外公聪明能干,而外公呢,总是默默无言,低头做着这些事那些事。直到男孩慢慢长大,回过头想起外公做工时的背影,好像一瞬间一切就懂了:外公的周到细心,唯爱矣。
当时那些琐碎的记忆,越是静默,越是在时间的浸染中,一点点附着上芳香的余味,悠然绵长。
曾经,爱是说出口,
渐渐,爱是欲说还休。
《重走西南联大》的作者杨潇在书里分享过一个真实的故事。
1973年,语言学家赵元任和妻子杨步伟作为贵宾访华,那时距离他们和唯一一个回国的女儿赵新那分别已经有27年了。当时,赵新那和儿子黄家林去广州接人,但因为不知道具体的车次,傻等了一天,错过了。后来,收到丈夫黄培云从北京发来电报,说父母亲已经到北京了。
据说,杨步伟在机场没有看到赵新那时,非常担心女儿的安危,以为女儿没有挨过去。直到母女俩打通电话也依然不相信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赵新那。再后来,一家人终于在前门饭店门口见到面,杨步伟见到女儿的第一句话是:“我打你,打死你。”父亲赵元任,不声不响亲了一下女儿。
所有的所有,没有一个“爱”字,也没有一个“想”字,但那种动容却如同一股暗潮澎湃在胸腔,读过亦久久不能平静。
赵新那晚年回忆起当时那一幕,闭上眼睛,说“母亲可想我了,说她要打我“,然后又说起父亲赵元任曾经偷偷告诉她,四个女儿里最喜欢她。说起,父亲唯一一次和她生气就是38年她不肯去美国那次,然后小声地,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他可疼我了”。
好像,每一个离开家的儿女,父母越对其深爱,越容易把爱和思念噎进喉咙、吞进肠胃,只不过慢慢,儿女也能读懂父母那一份无尽叠加的思虑。
曾经,爱是说出口。渐渐,爱就变成了欲说还休。
有个朋友说起自己有一年回家,偶然从亲戚的口中得知母亲半年前进医院做了个手术住了一个月的院,但自己直到母亲恢复出院都全然不知道所有的事。
后来,他与母亲长谈,母亲告诉他不与她说主要是怕他白担心,还要影响工作。除此之外,当时真的也是很希望儿子能在身边。说的时候,母亲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是回想起当时自己脆弱的时刻。
小时候,听话
长大后,听心。
这两年很深的一个体会是:一样的话,不同的人说,背后的动机与情感也可能截然不同。
不能用你的价值观去判断别人说话的动机,而是要用对方的价值观去理解对方的语言。尤其是与父母、长辈之间,爱的隔阂常常只是因为一个很小的误解。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爱去看望一个长辈,因为每次他见到我总是问我一件事,“你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啊?”就好像,他不关心我生活得好不好,快不快乐,只是一味钻在钱眼里,窥探小辈的私隐。于是,我也就常常不同他说实话,通常都是往低了说,好让话题就此结束。
后来有一次,我听母亲说起,才知那位长辈一直很担心我的生活,担心那些钱是不是够我在大城市生活得顺心,甚至有一次还跑去托母亲给我寄钱。
在年轻人的价值观里,问人薪水自然是无礼的,但在那位长辈的价值观里,多少钱就代表你过怎么样的生活,他并非故意窥探你的私隐,只是用他的方式担心你的生活而已,如此你便能理解他、理解他关爱你的心意。
我们从小婴孩咿咿呀呀喊出第一个字开始,慢慢学着用语言理解这个世界,进而表达自己的内心。毫无疑问,语言是人与外界建立连结最重要的的工具。但渐渐地,你发现很多深切的情感,常常却是无言的、难言的。
最重要的,不是说的话,而是背后说话的心。有时候,一句不甚动听的话,却藏着比海更深的爱,要靠人,渐渐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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