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学君
每一个冬天都是不同的,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便是寒冷。作一个痴心的人吧,温暖冬天。
厚厚的落叶铺平了篱外的一小块草莓苗,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个肃杀的日子里陨落了。西北风时而狂燥,时而疲惫,在不停地述说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样的日子,呆在小家是惬意的,倘若穿行在户外,那自然是盲目且狂放的选择。我是一个不安于斗室温馨的人,茶余饭后要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哪怕是寒冷的冬天,多加一件衣服,就可以抵御彻骨的寒。与其错过一个朝阳,倒不如珍惜一个即将沉下的落日。失了这个,收了那个,也是一个划得来的选择。细步蹒跚,不求走得有多远,但求消弭一下憔悴的时光,隐藏一段抹不掉的记忆。黄昏的寂寞是人所共知的,一半是因为怜惜,一半是因为告别。上面是光秃秃的树枝,下面是滴水成冰的石板路。习惯了冬天的鸟儿在这个时候都攒在一起,目光呆滞,或许也在品味什么是彷徨吧!它们很少叽叽喳喳的鸣叫,仿佛怕被寒冷冻住了喉咙。没有人安慰它们,也没有人打扰它们,除了我。影子斜啊斜的,站在风地里,可以忘记,也可以惦记。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人从我身边匆匆而过,就像突然有一片晚霞流淌在山谷之中,而又飞快地向前奔去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风吹动枯落的叶子,在石板路上滚动着,发出哗哗的声音。那声音没有一点节奏感,也不像一首诗,倒像是一件破旧的抹布,在擦拭玻璃的时候突然撕裂开来。任凭它们去吧,灰不喇唧的,也没有什么中意的地方。
我伸出双手,像是要掬挽住西沉的太阳。然而这是一个天大的妄想,转眼间太阳溜走了。仅剩下的那一抹红色也消失殆尽了。稀疏的灯火点亮不大的夜晚,山城小邑就是这样的慵然,有没有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丝的灯光就可以安慰一颗久违的心子。路灯的光是昏黄的,仿佛给明亮的眼睛揉进了沙子,红红的,流着泪,想要睁开却睁不开,想要闭上却也闭不上。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也没法形容。三百米的路我走了一个多小时,不觉得累,只觉得冷。这倒有一样好处,不担心把鞋子磨破了。或许冬天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折叠不完的话题,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只是彳亍着,踌躇着。不像在等待,也不像在期待,就这样茫然着。一个旋风猛地砸向干瘪的篱巷,落叶像被打了强行针一样,呼啦啦地吹到了冰面上,堆积在高高低低的石头缝隙里。我揉揉干涩的双眼,手上的凉瞬间透遍了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在向幽暗的夜晚证明我在一样。那冰冷昏暗的灯光打在草莓苗上,顺着灯光望去,我愣住了。
枯褐色的叶子底下埋藏了一层冻住的嫩绿。或许是错觉吧,我再次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夜底下的那层不可思议的绿。我没有看错,那就是封印之下的绿叶,草莓的不死的绿叶。它们像一个个微笑的娃娃,天真而又稚气,把干瘪的画布点缀得活了起来;它们像一只只小憩的绿蝴蝶,忽闪忽闪的,那融融的翅膀虽然有一丝丝的稚嫩,但却丝毫不缺乏征服一切的力量;它们像一个被困在死亡之海的探路者见到了绿洲一样,尤其是那一抔清澈的泉水,就可以融化冰冻千年的心灵;它们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突然遇到了神医张仲景一样,讨了一剂良药,便九转回阳了……这一点点绿色,是那样普通,而又那样特别。在这样一个严酷的冬天,是这抹绿色的草莓叶子诠释了什么是生命。不向任何艰难困苦低头,守住心底那生生不息的绿,就是活着的最大意义。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伟岸,更不需要共工怒触不周之山的魄力,只需要在一个幽微的角落,坚守住自己的生命品格,就是一个大写的“人”。
一瞬间,我仿佛脱离了这个喧嚣而又嘈杂的冬天,回到了久久渴望的春里。我忘记了身上的冷,心头的病。我突然生起一种犯罪感——我在这里踱步,光阴在我的脚下溜走了,霜染鬓花。人不能生活在叹息里,应该像冬天里的草莓苗,即使上面的叶子被冻干了,冻枯了,也要守住心子里的那几片弱小的绿色。人的一生或许遇不到张仲景这样的良医,救治罹患的疾病,但是大自然确是一位穿越古今的大国手,只要人们对他友好,用心思和他交友,就一定能医好一切疑难杂病,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正是冬天的那一抹绿色温暖了我,我要用这带着喘息的温暖,来温暖整个冬天,融化冬天,等待着新的一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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