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文：杨工 真的想象不到，身边竟能有如此勇敢可爱的女孩——林海歌 刚上高一的那年，碰到一个很重男轻女的英语老师，每次上课，她只提问男生，从不叫女生回答问题，所有女生都敢怒不敢言… 只有林海歌，屡次举手被无视后，干脆直接站起来抢答：她的回答标准、流利而正确！在坐下之前，还不忘回头，向全班同学来个“耶”…… 那一甩马尾的回眸动作，惊艳了我的青春…… 林海歌敢于跟英语老师公开叫板，而且，英语成绩每次都是全班第一，这让英语老师又爱又恨…… 我清楚记得，每次公布成绩，英语老师第一个念到她名字时，那仿佛就像从嘴里往外吐沙子一样的不甘。 传说中的 “看不上我，还干不死我”，无外乎就是林海歌的样子。每一次，全班同学都会热烈鼓掌。 林海歌就会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向全班同学鞠躬，笑嘻嘻地说：“林某不才，惭愧惭愧。” 她是全班的欢乐源泉，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特别喜欢她！ 我对心目中的海歌，不仅仅是喜欢和欣赏那么简单，每次看到她，我会脸红心跳，看不到她，感觉自己像丢了魂一样…… 我当然知道，好多男生会以请教为名，去接近海歌…… 我主动去找爸爸，让他帮我请了英语家教。很快，我的成绩和林海歌不相上下了。这样，每次公布英语成绩时，我的名字就经常和她的排在了一起…… 更重要的是，再有男生向海歌请教时，我就仗着人高马大，把他们拎到我桌子前，让他们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 班里有一个稍胖的女生叫王玲，有次自习课，老师让王玲帮大家发作业本， 有个调皮的男生往她后背上贴纸条，上面写着 “月半弯”，随后，又有其他几个男生开始效仿，穿着棉衣的王玲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背后已经挂上了几张纸条…… 教室里开始陆续有人窃笑，我还没来得及笑，只见林海歌叫住王玲，指着作业本上一道题向她请教，海歌让王玲坐在她的座位上，一边站着听王玲讲题，一边默默地帮她摘下背后纸条，憨厚的王玲正讲得很投入……海歌握着那些纸条，向几个恶作剧的男生竖起了小手指…… 那一刻， 我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真正的教养是那么有力量！ 第一次知道，与有教养的人比，自己好像不配！ 从那天起，整个高中，我保护了两个人，一个是林海歌，一个是王玲。保护王玲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也是有正直、有教养的人…… 对林海歌，我是出于真心喜欢，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晚自习后，我会护送她回家，经常赶跑那些明里暗里追她的男生。 海歌的化学成绩不好，又苦于找不对方法，我便每个周日上午给她一对一补习。那时候，连班主任都知道我喜欢海歌，老师每次看到我，都意味深长地说：“成绩还可以，还要再往前赶一赶，一起加油啊。” 有一次，海歌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顿时慌了…… 我故作镇定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手却抖得怎么也点不着…… 那盒烟，一直装在我书包里，是我随时准备向海歌表白用来壮胆的道具。但那天，我气恼地把烟扔掉了。用跟班主任一样的语气对她说：“小小年纪，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想扇自己几耳光…… 凭林海歌的智商，怎么会不知道我喜欢她？ 但她非常善解人意，好像兜里永远都有铺给别人的台阶。面对我的慌张窘迫，她敲了一下我的头，笑嘻嘻地说：“听你这说话口气，怎么跟我爷爷一样，但他都不跟我讲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打那之后，她人前人后就喊我 “孙爷”，那个称呼，成为我俩之间的默契与秘密…… 高三那年的班级联欢会，我准备唱首谭咏麟的《一生中最爱》。我甚至想在那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海歌表白：“这首《一生中最爱》送给林海歌同学。” 为此，我每天都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从粤语发音到表情…… 联欢会那天，林海歌的节目排在我前面。她邀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表演了她自编自导的小品，把整个晚会气氛推向了高潮…… 表演结束时，她分别亲了自己爸妈说：“老李 老林，演得不错，这个就是出场费，现在你们可以告退了。” 教室里再次哄堂大笑。 而此时我，却是唯一笑不出来的人…… 那一刻，让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和海歌之间的差距。 成绩与教养，都可以后天习得，但在海歌跟她父母的关系里，我看到了彼此成长环境的天壤之别…… 海歌可以直呼爸妈 “老林、老李”，他们一家三口的眼神里，饱涵着的是宽容、亲情、自由、民主！ 而我的爸妈早在我上初二时就离婚了…… 爸爸紧接着再婚，他从不主动给我抚养费，每个月妈妈都逼我去找爸爸去要钱…… 每次我找爸爸去要钱的时候，他都让那个女人把钱递给我，并且强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要对你阿姨好。” 而我的亲生妈妈呢：生平只有两件事，控诉她养我的辛苦，骂我亲生的爸爸是负心汉…… 直到那天，看到海歌与父母之间那么欢快亲热的互动，我好像一下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的身上，有着来自幸福家庭里的无拘无束…… 在林海歌的世界里： 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 而我就像带着镣铐 还想起舞的大象…… 我拿什么跟她比翼齐飞？ 那首练习了很久《一生中最爱》，最终也没有唱出口…… 接下来的高考，我和海歌分别考出学校理科班的第三和第四的成绩！ 在教室里填报志愿那天，海歌来找我。她用全班都听得见的声音问我：“孙爷，按照套路，你是不是要和我报一样的学校呢？” 全班同学都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面对我们两个年级学霸，班主任也投来宠溺的目光……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在所有人都想见证这一高糖时刻的时候，我竟然昂起头说：“林海歌，你自信过头了吧，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向你道歉。” 说完，我扬长而去…… 当时我心里很清楚，这一转身的离开，或许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可是年少时的自卑，竟然是用自以为是、高傲自大的空虚演绎出来…… 让我怎能不自卑：参加高考出门那天早晨，只因我出门前试换了两套衣服，妈妈就骂了我半个小时，她说我一个男生这么臭美，真是跟那个花心爹一个德性…… 考得再好有什么用，将来哪个女人嫁给你，也会像我一样倒八辈子霉…… 在母亲的谩骂里，我默默地又套上了校服…… 那天我看到穿着白T配粉色背带裙的林海歌，本来是有机会靠近她的，可我退缩了…… 是的，她美得不可方物，而我像一摊阴影下的老苔藓…… 林海歌 —— 你的人生，我真的不配！！这一生也许只能是暗恋…… 高考结束回到家里的我，关起门来，练了一天的字，反反复复地，在青春的笔记本里，只摘抄了一段话： “一夜之间， 我的心判若两人， 她自人山人海中走来， 原来只为给我一场空欢喜； 您来时携风带雨， 我无处可逃； 你走时乱了四季， 我久病难医……” 那是我人生中哭得最伤痛的一晚，明明有机会初恋，却只能演变成永久的暗恋……那感觉，就像死过一次…… 高考过后，我和林海歌的人生从此南辕北辙。她去了北京，我到了厦门。 在大一那年，我坐了20几个小时的火车，去京城她所在的政法大学，但我只是远远地看了她，犹如遥望昨夜星辰：她跟几个男女同学走在一起，笑声如铃，看得出来，其中一个男孩看她的眼神，跟我一样另有深情。 闪亮如她： 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爱慕。 灰暗如我： 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再后来，好多次高中同学聚会，我都没有参加。 因为一个人， 疏远了一群人…… 高中时我最要好的哥们问我：“为什么？” 我都始终保持沉默。 那时年少，觉得某些卑微一旦说出了口，从此就彻底的低人一头…… 后来，我向同学要了海歌的微博，悄悄的关注着她，把她的每条微博翻无数次……心底里对她的暗恋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大学四年里，在一个远离家乡、远离爸妈千里之外的海边城市，我开始重新发育…… 学篮球，参加校辩论队，竞选学生会主席，勤工俭学…… 大三那年，我开始在城市设计院实习，并且得到毕业后就可以入职的承诺。 人的自信是可以累积的。虽然不跟海歌在一起，但我一直想象着她的学习与生活，努力成为像她那样的人。并且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有勇气站到她面前，霸气地告诉她：“林海歌——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很久了…” 大四那年寒假，我回家了，当我再次酝酿着如何向海歌表白时，却在微博看到：她和一个男生牵手的照片。说实话，那个男生高大帅气，最是那灿烂的微笑，跟海歌真的很有“夫妻相”。我太了解那种笑容背后，隐藏的家庭背景，那是属于幸福家庭生长出来的天然阳光洒脱。 我默默删除了海歌的微博，再一次从她的生命里黯然退出…… 这一次，我是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 这就是人生！ 回到学校后，别的同学纷纷开始找工作。我在即将跟设计院签约时，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要考研，争取留校，我想当个老师，教书育人，培养更多优秀自信的学生，不要像我一样，因为自卑，错失人生中最爱。 天遂人愿，两年半后，我如愿留校。除了日常授课，我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学生跑步、打篮球，鼓励我的学生们追寻梦想，做阳光自信的人！ 我自信我的学生们的人生就不会像我一样：哪怕看见 “海” 字，也会那么难过，听到 “歌” 声，也会那么深切地心痛…… 在生活里，“林海歌” 这三个字随处可见，我的遗憾无处不在。 因为当老师，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跟我有类似经历的孩子。他们的人生，需要有人看见，并推上那么一把！ 让他们可以轻松告别自己的出身，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再生父母。而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跟他们分享我的成长经历，我的秘密。 那个秘密里，有我一直暗恋的 “海歌”… 遇到现在的妻子曦文， 是在一场马拉松比赛中。 作为陪跑“兔子”，她能准确地看出哪些人需要帮助。她在人群里不经意地回头时，我的心偷停了好几拍。像歌里唱的一样，我后来喜欢的人，都有海歌的影子。那天，我没有去追求终点，而是慢下来，跟她一起做了“兔子”。 两年后，曦文成了 我的妻子…… 如今，我们的女儿 茜茜六岁了。 我允许茜茜叫我老孙，叫我猴哥，放任她按照自己的天性，去选择她的爱好。我也知道，给女儿最好的爱除了陪伴，再就是爱她的妈妈！ 曦文总是说：“老公，感觉你养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茜茜。” 每每此时，我的心头就会泛起“林海歌”的样子。 时过境迁，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欠海歌一句道歉，也欠彼此青春的一个交代。据高中同学说，大学毕业后，海歌和男朋友一起留在了北京。他们的儿子比我女儿大一岁。 2020年国庆节，高中毕业15周年，天南海北的同学都回家乡聚会。我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回去，只是请高中时最好的哥们，代我转了一条微信给海歌…… 如今的我终于可以坦白地告诉她： “当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那样羞辱你，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少年的自卑与不配，一句对不起或许太轻也太迟，可是，海歌，让我以33岁的成熟告诉你，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性格与人生，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更应该还一句，谢谢你。” 五分钟后，我收到了哥们发来的截屏。她说：“麻烦转告孙爷，没关系，祝安好。” 那天，哥们问我：“既然话已经说开，还是回来和大家聚聚吧。” 我亦心动，像当年一样，盘点着衣柜里的衣服，练习着见到海歌时的表情、语气…… 但到了最后一刻， 我还是选择了放弃！ 既然永远做不到平静如水，既然有些人注定无法从心上人变成朋友！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 借我言而不喻的不见…… 有 些 故 事， ?没 有 续 集， 才 是 绝 唱！ 有 些 关 系， 一 刀 两 断， 才 是 最 好 的 珍 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