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结伴探亲,副连长是个爱玩的姑娘
文/孤鹜落霞G
这是初恋故事,又是知青故事。从天涯到海角,一个来回我和她成为恋人。故事发生在1973年春天。
?杜鹃盛开的时候
与她相识纯属偶然。那年她19岁,我23岁。春节前,老乡们密集探亲,大家取出备下的木耳、蘑菇、黄花菜等打包上路,过完春节大包小包带回炊皮、紫菜、香肠。春节探亲人流如潮,我想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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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安岭首届团代会召开,代表中有她(前排右五)。
一等等到4月底。塔南筑路队机关,那天团委书记老徐突然问我:“和林永飞一起走咋样?她工作忙耽搁了,都是黄岩人,凑一对,正好路上有个伴。”
我一愣:“她是副连长呢。”
老徐:“副连长怎么了,当连长就不算老乡。”我说:“到家至少要走五六天,她是女生。”
“谁说男女不能一起走。”老徐笑得很灿烂,“你这爷们……”我无语。
过了些天,老徐去沟里连队回来,远远打招呼,大嗓门:“你们两人都不爽快,小林子还在说工作忙、工作忙,忙啥呢,团代会都开完了。不就是路途做个伴吗,男的女的,火车上谁认识你们,有啥难为情的!”我不再犹豫,并且开始有点期待。
大兴安岭早春。此刻江南百花盛开百鸟争鸣;兴安岭上化又冻,冻又化,积蓄着万紫千红的能量。我弄来几根柳条,斜剪一刀插入小玻璃瓶。水中根须长出,柳枝上毛毛狗由小变大。河套上,柳枝坚挺,毛毛狗迎风蹿动。火车从西林吉开出,跨渊过壑,杜鹃花已漫山盛开。我在塔南一分钟停靠点上火车,走过几节车厢,蓦然看见这位副连长姑娘坐前方,正微笑着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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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单位参加大兴安岭首届团代会代表,左一是她。
???一路风景在召唤
我紧走几步:“你票买了?”她:“等你呢,一起补吧。”我往架上放行李:“买到杭州?我去补。”她:“好的。”沿途新林、林海、加格达奇,一个个站牌晃过。转车,站台上人头攒动。68次列车启动,窗外标示“齐齐哈尔——北京”。一路风景在召唤,人有点疲倦,而心头仍然兴奋。
我与她相对而坐,她有时挽挽头发,若有所思。我不能老盯着姑娘看,就多看看窗外。她说:“我爸参加抗美援朝回来,妈由政府做媒嫁给他,说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相亲的时候妈很害羞,连我爸长啥模样都没看清楚,婚后才知道他十指全无,还有左耳全聋,美国佬炮弹炸的。”
我问:“那你外公外婆事先也不知道?”
“哪里知道。后来一听很担心,谁不指望女儿嫁个健全人。”
“他们有埋怨吗?”
“主要看妈的意思。妈没文化,性情固执,想通了也就死心塌地。好在爸生活能自理,能干许多家务,还在菜场掌秤有固定收入。接着很快有了我,我来支边妈一想就哭,直到上次探亲见面才高兴起来。”
“我也是主动来支边的,爸和妈心情复杂……”
“我弟弟原名叫‘永共’,我叫‘永军’,妹妹‘永华’,三个名字离不开‘共产党’、‘解放军’、‘中华’,都是爸起的。因为有人老拿弟弟名字逗乐,于是改成永兵,我也改,只有妹妹没改。”
“你家起名‘革命化’,我从小到大用了好几个名字,说来话长……如今姓氏是户口迁移那一刻才定的,使用不满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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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爱玩,这一路,除了我没人知道她是副连长。
她没看我,似自言自语:“出来一趟不容易,真想多玩几个地方。”我继续看窗外:“哪里好玩呢?”她轻哼《北京颂歌》:“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我小声背诵:“哦,祖国的心臓,世界人民向往的地方。”
她一下子从坐位上站起来:“就去北京,非去不可!看看天安门、故宫、长城,还有香山红叶。以后有机会还要看看内蒙古大草原。”
火车飞驰,向南春意愈浓。天津下车的旅客在准备,从坐位底下和架上取行李……就这样,进京决定在68次列车与天津站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形成。我与她本该在天津转乘开往上海的列车。车厢喇叭热情似火,李双江,《北京颂歌》一直唱到北京。
?你是彩虹我是雾
北京到了,我俩补票出站后寄存行李,然后斜背挎包,登公交车直奔天安门。广场花团锦簇,长安街白杨挺拔叶片嫩绿……凝视天安门,靠一靠白杨树,特有新鲜感。她说:“这树能与大兴安岭落叶松比直,叶子与大山里白桦树一样绿,愈看愈舒服,不想走开。”
王府井,湘鄂菜馆。我与她餐桌对坐。女服务员说“菜上齐了”,看着我俩似乎有话要说。她瞅我:“你没点饭——服务员,来两碗米饭。”我恍然觉察:“哎呀,山里人进城,出丑了。”连忙叫住服务员:“杨梅酒半斤。”转头对她:“一起喝点,酒后步履轻,微醺看故宫。”
酒端上来她不喝,我说“我一人喝不了”,她不理:“哪你干嘛点这么多!”出菜馆步行去故宫,我在前她紧跟。我一个踉跄,她赶紧过来扶,看我自己稳住,手随即缩回去。门票每人一角钱。过九龙壁,上金銮殿……我醉眼朦胧,凤床龙椅一片迷糊,她始终在后或在侧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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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九峰山下,“副连长”(右一)和同伴们在小溪里玩。
江南到了,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湖光潋滟,山色空濛。在西子湖畔,她说:“你那个‘微醺看故宫’太吓人,以前常喝吗?”
“哪里,开劳模会的时候,或者难得有个大会餐,那就喝点,老乡加上老工人,大家一茶缸白酒转来转去。大前天希望走道轻松喝点试试,没想到醉得厉害。不过心里清楚,因为脸红得像关公太难看,所以不说话。”
“不耍酒疯就是好同志!”
“李白斗酒诗百篇,我半斤杨梅酒也憋出几句来,要不给你朗诵一下?”
她瞪大眼睛:“啥?朗诵!”
我清清嗓子,对着西湖风景——
你是彩虹我是雾/纵然美,难长久。
你是瀑布我是潭/兜不住,尽东流。
?你是月轮我是镜/偶相映,莫相留。
她嘴一撇:“听不懂,酸溜溜。”我赶紧解释:“酒话,瞎摆活。”盘山公路曲曲弯弯,橘子树成片出现,老家在望。
东海浩淼,岛屿座座,渔船归来。她家在海边。
远山近山,水库碧波荡漾,野鸭飞起。我家在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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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老虎滩。
后 记
也许,内在青春撞见大自然春天,爱的种子特别容易生根发芽。尽管途中涂鸦“?偶相映莫相留”,我与她却有了新的开始。我们相约回大兴安岭坐轮船经大连,途中在老虎滩玩了一天。年龄达标时我们领了证,直至大返城回乡才团聚成家。
她的副连长和青年标兵身份,经历中必定伴随革命口号和先进事迹,可是写这篇文章一句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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